第三十一章 白月坊_金樽幽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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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一章 白月坊

  紫眠错愕的闪了下神,直觉道:“这样不妥吧?”

  明窗尘倒笑起来:“师父我前阵子都住在白月坊,那里挺不错的。”

  那宝儿虽说是个狐妖,但带着他吃喝玩乐,日子过得潇洒无比。如今若是再回白月坊去,他可是很乐意的。

  紫眠看看笑嘻嘻的徒弟、眼睛骨碌碌乱转的狐妖宝儿,又望向龙白月。阳光下龙白月笑靥如花,眼珠子里闪烁着的光彩叫他捉摸不透,只觉得周遭阳光蓦然一烈。

  他竟然鬼使神差的开口应道:“好的。”

  龙白月的白月坊位于潘楼东街巷,白天街道上车水马龙,三四层高的酒楼顾客盈门;到了晚间更是热闹非凡,酒楼里灯火辉煌,映得缚在酒楼门楼上的彩绸熠熠生辉,浓妆艳抹的妓女们靠在酒楼的回廊里等生意,一晚上有好几百人,从街上抬头远望去,缤纷的彩袖飘飘摇摇好似神仙。

  这时候街巷里林立的妓馆也会艳帜大张招揽生意,龙白月她们的白月坊算是个中翘楚,可惜因为规模太小,即便龙白月因为色艺双绝被冠为一时花魁,白月坊单靠她一个人也发不了横财。

  此刻正是午后,紫眠龙白月一行人随便在酒楼吃了点东西就进入了白月坊。周围妓馆还没开始做生意,姑娘们都得闲,拼了命蜂拥着来参观紫眠。

  自离开紫府一路到现在,他们就一直被团团包围着,连吃饭周遭人也没闲着,仿佛盯着紫眠嘿嘿傻笑就能混饱肚子。龙白月闹不明白,似乎紫眠回京城后人气又迈过一个颠峰,怕是他这次的失踪,已经被附会成一段传奇了,所以街头巷尾才会如此纳罕的争着来看神人。

  这紫眠大人也真是奇怪,不去官府贵宅,倒跟着花魁跑进了烟花柳巷。众姐妹斜乜着桃花眼瞟着紫眠,香扇翩跹如蝶,窃窃淫笑:“果然俊俏呢……住到白月坊了?……早晚会会他,倒瞧瞧他风流手段如何……”

  紫眠像掉进妖精洞的童子,无辜的看着这一票姹紫嫣红垂涎三尺的嘴脸,开始局促不安汗流浃背。龙白月恨不得围着白月坊洒雄黄,驱走这群花里胡哨的蟑螂。她像撵小鸡一样挥臂逼退众人,关门关窗,坊内这才安静下来,只是窗外还是人影憧憧喧闹嘈杂。

  “嘿嘿,她们白天闲着没事做,晚上这里就没人打扰了。”龙白月笑嘻嘻的安抚紫眠,指挥宝儿去煮茶。

  明窗尘快活的跟着宝儿跑去后厢厨房。紫眠既来之则安之,随便找了个绣墩坐下,抬头打量着会客用的厢房。红绡罗帷上描着金线牡丹,紫纱帐里坠着珍珠穗子,颜色鲜丽的舞毯上织的是西域繁花——料子在民间均属上等,呛俗却可爱,龙白月活泼泼的站在中间,风格很是相配。

  可紫眠却不相配。原本照着龙白月的设想,他该是被引入牡丹花田的一泓清泉,可为什么此刻衬着厢房里的靡靡陈设,她心里却升起一股害紫眠堕入风尘的罪恶感?龙白月心里的郁闷紫眠可没察觉,他颇有兴味的指着墙上一列的乐器问着龙白月:“这些你都会?”

  龙白月顺着他的指向望去,厢房一角的墙上挂着阮咸琵琶笙箫笛,墙边案上还摆着琴筝,箜篌羯鼓胡琴随便堆在墙角。她笑起来:“是啊,不过有些得专心学精,其他的触类旁通就会了。”

  紫眠微笑着点点头,想起自己船上堆了一屋的各色炼丹炉——在他们彼此不相识的时候,各自都有努力打拼的方向,想起来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。

  紫眠来白月坊住,龙白月当然要让白月坊闭门歇业了。她原本打算把卧室让给紫眠师徒,自己带着宝儿在会客的厢房里打地铺,却被紫眠拒绝掉。“这种时候都该是男人辛苦些吧?”紫眠一本正经很认真的在说。

  龙白月却因他的话激动得心花怒放——她另外有鬼心思,里间卧室若让给紫眠,她不方便进去,但如果紫眠住在外间厢房里的话,她当然“势必”得时时跑出去“打搅”了。

  龙白月换了身衣裳就开始拾掇屋子,她穿上往日家常的轻纱裙子,金红色的石榴裙边纫着细碎珍珠,走动间裙袘翻飞,说不出的轻灵好看。看得令坐在一边喝茶的紫眠都忍不住开始反省:自己以前给她添置的那些衣服,料子厚重款式直挺,是不是太古板了?

  布置好屋子差不多就入夜了,坊外开始热闹起来。暖暖的烛光透进坊里,薄薄的窗纸隔不住外界的莺声燕语和丝竹管弦。酒酣耳热纸醉金迷的气氛里,闭门熄灯的白月坊显得与周遭格格不入。

  龙白月与宝儿已经睡下,紫眠和明窗尘在外厢静坐着守庚申。

  守庚申是道家习俗,源于道家认为人体内有三尸虫,每到庚申日的夜晚,三尸虫会乘人睡着时飞上天庭指摘人的罪过,企图让司过之神夺去该人性命。所以道家认为治三尸虫是修炼成仙的关键之一,庚申日的夜晚都会彻夜不眠以阻止三尸虫上天。

  紫眠趁着守庚申,静坐呼吸吐纳调养内息。再过几日便要进宫设坛作法了,他得尽快用功复原才行。

  夜越来越深,窗外的戏谑调笑声却越发的变本加厉,男女间的猥言亵语时高时低的传进屋子。紫眠调整呼吸,心神守一的闭目打坐充耳不闻,可偏偏一对如胶似漆的男女搂抱着经过白月坊,辗转缠绵的脚步声却突然一卡——原来两人沉醉忘情导致足下不稳,嘻嘻哈哈的一并歪倒,肩膀猛撞上窗棂,哐啷一声巨响吵得紫眠微微皱眉。

  “哈哈……死相,你轻点轻点……”

  人声远去,紫眠吁了口气,定定神刚要继续调整呼吸。窗外忽然又是一阵琵琶乱弹,一女子娇嗲的歌声传来:“牡丹亭接蓝桥路,芍药栏通牛斗槎……自喜玉鱼今得水,不须写怨抱琵琶……呵呵呵,公子你好讨厌,住手啦……夜来频结蕊珠花,梦入巫山集彩霞,爱月素娥鸾已跨,迎风萧史凤堪夸……”

  火辣的淫词艳曲终于让紫眠内息一岔,一晚上的努力定神宣告失败。他无奈的双眼一睁,郁闷得简直想吐血。一边的明窗尘正低着头歪歪倒倒的打瞌睡,紫眠推推他,将他唤醒。

  “呃?师父……”明窗尘见紫眠发现自己偷懒,慌忙心虚的低下头去。

  “你这些日子住在这里,有没有乖乖守斋戒做功课?”紫眠嘴上问他,心底可不抱任何希望。这地方要是能让人专心清修,才有鬼。

  “没有……宝儿都带着我玩通宵,她非要吃肉吃酒……”明窗尘哭丧着脸嗫嚅道。每到晚上,宝儿都带着他穿梭在夜市和勾栏瓦肆,吃零食、观杂耍、看大戏、听说书,光怪陆离不亦乐乎。他连日子都忘了,哪里还记得哪天是斋日,修行的功课更是“忙”得没时间做。

  那个宝儿狐妖吗?紫眠皱皱眉,自己的心事被牵动——他的血液也与狐妖有牵连,不知何年何月,才能破解困了自己多年的谜题。

  时间真的不能再耽搁了。

  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他不能集中精神,只会误了自己的事。可是就此离开,他该怎么启齿?龙白月暖烫的双眸滑过眼前,紫眠呼吸一窒,心下竟微微一痛。

  该死,心已经被牵扯住了吗?

  ——挣扎起来竟然会痛了,怎么办?……或者,应该趁着还能挣扎的时候,赶紧了断?

  “天哪,外面的轿子……来求见紫眠大人的是贺府夫人!”宝儿跌跌撞撞的跑进白月坊通报。

  “夫人?哪个夫人?”不是妾吗?龙白月纳闷道——有点反常啊。

  “当然是正牌夫人啦!”命妇架子端得好大,即使已经低调出行,通身的气派出现在烟花巷里,还是扎眼得要命!

  紫眠端坐在桌边身子不动,脸色却冷下来,双唇抿成一线。

  两个丫鬟此刻已经拨开了白月坊的珠帘,在珠帘的叮咚碰撞声中,一位妇人迈着严谨的步子走了进来。她不用时兴的帏帽,而是戴着过时的幂离,用黑色的纱罗笼住全身,仿佛想隔绝掉花柳街肮脏的空气。

  “夫人请坐……”龙白月怯怯的招呼着,使眼色叫宝儿上茶。

  哪知那贺夫人根本不买龙白月的帐,黑纱下她看都不看龙白月一眼,眼睛只盯着紫眠:“不知紫眠大人竟栖身于此,今日来拜会,特为我儿贺翔的伤势,还请大人念在奴家命苦,设法救治我儿。”

  “凌云的伤势府上已经知道了?”紫眠抬眼望了一下端立在自己面前的贺夫人,冷淡开口。

  “昨日外子欲施家法,禠去了我儿上衣,哪知竟露出那虫子来……活活吓煞奴家。”贺夫人不接宝儿送上来的茶——在这里别说坐下喝茶,就是沾惹上半点尘埃,都是玷辱她的身份。

  左右丫鬟拦着宝儿不让她靠近,宝儿无奈,只得把茶放回桌上,尴尬得龙白月脸色红了又白。

  “奴家就只有这一个儿子,他父亲能硬起心肠只要脸面,奴家却不能。所以奴家来求大人,外子平日虽多有得罪,却请大人在这件事上慈悲为怀。”

  “贺府有五位公子吧?”明窗尘在贺府住过,数着不对,傻兮兮的插口。

  贺夫人冷哼一声:“那些庶出的东西,个个不成器,与奴家无关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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