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 红药_金樽幽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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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 红药

  滇南多蛊毒,擅蛊术者,苗獞妇人也。

  贩卖鱼、肉、菜的行市热闹非凡,明窗尘和龙白月提着篮子,挤在熙熙攘攘的行人间。

  “谢谢你来帮忙啊。”明窗尘叼着刚出炉的梅家蟮鱼包子,两眼骨碌碌的绕着菜摊子打转。

  “没事,反正闲着也是闲着。”龙白月心不在焉的随口应着。她好不容易赖在紫眠的船上可不是为了混吃等死的,白月坊那里宝儿可在等着她呢,她逮着机会和明窗尘一起下船买东西,为的就是能多在街市上出现,以便接头的人找上她。

  “你这两天没睡好吧?”明窗尘挑了几枚新鲜的梨子,用纸包好放进篮子。

  顶着两个黑眼圈的龙白月无精打采的敷衍着:“还好吧。”

  天天晚上对着一屋子的金光光银灿灿,能睡得着才怪。

  她的到来太突然,让紫眠师徒二人全无准备,只晓得给她添些衣物,却对胭脂花粉之类全无概念,龙白月素面朝天好几天了,他们愣是没发觉。

  两手空空的龙白月哪好意思开口索要这些,只好仗着还算天生丽质,硬撑着不化妆,可惜没有脂粉,当然就遮不掉天天晚上失眠的痕迹了。

  龙白月对自己新添的衣服还是满意的,虽说没什么花样,但料子都是京城最考究的。虽然本朝对官员待遇优渥,除了俸钱、禄粟而外,还有职钱、衣赐、添支、恩赏以及公使钱等等。但紫眠供职于司天监,属于伎术官,不在文武官员之列,所以俸禄不高,生活远不能像别的官员那样奢侈,能为她做到这些,已经算是相当尽心的了。

  “这个红椒没有旁边的绿椒新鲜。”龙白月略微回过神,看见明窗尘在一边挑选品相一般的红椒,不禁出言提醒他。

  “没关系的,红的比较好看嘛。”明窗尘固执己见,愉快的付钱。

  “呃?”龙白月愕然,哪有人这样买菜的?

  两人买完菜照着原路返回。途中经过御道,御道由两列高大的朱漆杈子自街心分出,专供皇族及皇帝特准的人行走,平民百姓则走朱漆杈子外面的御廊,龙白月二人在廊下看见御道上一行快马飞腾而过,马上均是朱衣公子,衬着御道上初绽的桃李,甚是鲜明夺目。

  “瞧这鲜衣怒马的,真是精彩呀!”龙白月不禁看得出神。

  “这好象是进宫受封领赏的武官,都是这次在云南立了战功的门荫子弟,”明窗尘眼带轻慢的撇撇嘴,“都是靠着父兄发家的‘青年才俊’,好容易有了战功,当然要忙不迭的去升官发财啦!”

  “这样啊。”龙白月望着人马过后的一骑轻尘,回想起之前在水下看见的无数白骨,才算是真正体会到了“一将功成万骨枯”的道理。

  紫眠的府邸在城东南,一道朱门之后,只有一条宽可并马的小径,两边种植着岸芷汀兰,约走百步,就是船埠和一片大湖,湖与城里的河道相连,截断河道和大湖的铁闸,就是紫府的后门了。

  龙白月刚到紫府内苑时,惊得目瞪口呆,哪有人官宅是建成这般模样的。连个象样的客房都没有,阖府上下——现在加上龙白月也就三口人——算是扎扎实实的住在水上了。

  “这里先前也是土木官邸的,可惜遭了三次火灾,烧得一干二净。”明窗尘是这样解释的,“师父倒是有避火符,可以安然无恙,只是每每累及周边百姓家破人亡,师父不忍心,所以一夜之间破土引水为湖,从此我跟了师父住船上。”

  “一夜之间吗?”龙白月瞠目结舌。

  也罢,这两师徒向来不能以常理论之,她吃惊也该吃习惯了。

  回到船上已是辰时,紫眠刚好起床,明窗尘做饭,现在有龙白月打下手,不一会儿午膳就可以上桌了。

  明窗尘打造出来的一桌子花花绿绿,甚是悦目。龙白月也不得不承认,就食物而言,好看也是比较重要的。

  当然,也有不好看也不打紧的,那就是钱,比如金子和银子,亮闪闪的好看也罢,时间久了暗淡无光也罢,都一样叫她怦然心动。至于锈迹斑驳又铜臭的铜钱,更是能让龙白月精神焕发。

  就着薄面饼一口菜下去,软绵绵滑腻腻的,口感尚好,就是味道实在一般。几天下来,龙白月实在是吃腻了这个味道,她终于鼓起勇气瞪向一边无动于衷的明窗尘,拿目光鄙视他。

  你小子,真是有本事把一桌菜烧成一个样啊!难怪天天跑到外面大吃零食。

  这边紫眠注意到龙白月神情有异,问她:“怎么了?”

  “没,没什么。”吃白食的哪好意思挑剔,龙白月慌忙摇摇头,一边继续含恨咀嚼。

  紫眠仔细观察了她一下,转头问自己的徒儿:“窗尘?”

  “呃,呃,师父?”明窗尘无辜的抹抹嘴。

  “你是不是又偷懒了?”

  “没……”明窗尘做错事被逮到,气势蔫了下去,“对不起,师父……”

  “于我又有何干?去向姑娘道歉才是。”紫眠默不作声,继续吃饭。

  一顿饭气氛就此尴尬下去。

  直到洗碗的时候明窗尘才敢单独向龙白月抱怨:“又不能怪我厨艺不精对不对,你面对一个成天吃什么都觉得没味道的人,也会懒得做饭啊。”

  “什么?”龙白月没听明白,一头雾水的直发愣。

  “师父他吃什么东西都没味道啦。”

  “你是说紫眠大人他,没有味觉?”龙白月将信将疑的求证。

  “嘘,你小声点啊,不要让师父听见。”明窗尘将食指竖在唇间,猫着腰,做贼似的向外望望。

  “真的吗?”龙白月无声的张着嘴比画。

  明窗尘点点头,压低声音:“所以,师父吃东西,只要是热的、软的就成,最多外观再好看点,就行啦。我一开始学做菜,图自己觉得好吃,认真做做,久而久之,就懒得认真做了。”

  “哦,原来如此,这样等于只做一个人的饭,当然提不起精神了。”龙白月点点头,想当年她也是自己一个人能糊弄一顿算一顿,直到有了宝儿,天天吃完了醉鸡要薰鱼的,才连带着把她的胃也拯救过来。

  “对不住啦,害你挨训,我以后不提这个就是,”龙白月转念一想,问道,“神农尝百草,我见你师父天天都抱个药罐子捣弄,他舌头不灵,不是很不方便?”

  提到这个明窗尘的脸就惨绿一片:“他都是叫我尝啦……”

  龙白月拍拍惨绿少年瘦弱的肩,无限同情:“太可怜了,你多保重。”

  明窗尘挠挠脑袋,他是尝过无数古怪的味道,那滋味真是苦不堪言,不过这都是在师父需要记录药性特征的时候才会叫他做,至于药物有没有毒性,师父事前都会自己先确认过。麻烦就麻烦在,师父需要在一边不断的提点他,才能用他那糨糊脑袋得出一些正确的细节,比如某药入口到底是先苦后麻还是先麻后苦,或者是舌底微辛还是舌根微辛。

  “咚、咚、咚。”似乎是石子击打船身的声音,让洗碗的二人同时停下动作。

  “怎么回事?”龙白月纳闷的问。

  “哎呀!我差点忘了!”明窗尘一愣,忽然间神采飞扬起来,“今天是武德郎贺公子来解毒的日子!”

  “贺公子?”她似乎不认识呢。

  “恩,是我和师父在云南认识的。”明窗尘飞快的拿布巾擦手。

  “朋友?”看不出来紫眠大人还会有朋友啊,感觉上超没人缘的家伙。

  “恩,应该算是莫逆之交吧!”明窗尘一厢情愿的感慨,“对了,他是正侍大夫家的公子!”

  “哦。”贺大夫家的公子,那她就认识了,她和这位贺公子的爸爸喝过花酒。

  龙白月跟在明窗尘身后来到甲板上,确定上船的贺公子是生面孔,这才放心的走到明处。

  紫眠也已经在甲板上迎接。看来朋友之说不是虚言。

  这贺公子也真是耀眼的人物,年轻武官所独有的矫健身型,颀长、挺拔、肌肉精干结实,宽阔的肩膀,配着长腿瘦腰,穿着朱红色的官袍,阳光一照,尽是明丽动人。只见他带着一身水气踩上甲板,小麦色的脸上,剑眉如飞,一双像流星一样闪烁有神的眼睛里,尽是戏谑:“我说紫眠兄,你何时才能下地走走啊?”

  “地上哪有船里待的自在,”紫眠微微一笑,上前打量了一下他,“凌云,加官进爵了?”

  “哈哈,什么都瞒不过你!”

  龙白月闻言,这才想起,眼前的这位贺公子,应该就是先前在御道上策马的公子之一了。

  “真的?!”明窗尘激动不已,好似加官进爵的是自己,“贺公子,那以后该如何称呼呀?”

  “傻小子,”贺凌云笑着弹了明窗尘脑门一记,转而面向紫眠,微赧的挠挠头发,“这次封了武翼大夫、忠州防御使、带御器械。”

  “哟,那可是高升了啊!”紫眠高兴的笑。

  “不过是正七品,哪里比得上你!”贺凌云有点羞恼的拍了一下紫眠的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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