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3章 秋狝_殊色误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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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3章 秋狝

  却说当夜,樊霄邀姜瑜于府中一叙。

  刘徇来时,二人还稍显拘束,待他一走,便彻底放开手脚,酣畅痛饮。樊霄还请了数名歌舞乐伎,鼓瑟吹箫,且歌且舞,不时抚掌,偶有大笑,十分热烈。

  酒饮过半,二人皆半醉时,樊霄恣意欢笑的面容却渐渐冷下,一双焕然眼眸竟开始泛红,不一会儿,竟丢开酒杯,伏趴案上,嚎啕而哭。

  众伎皆惊,一时乐舞骤歇。

  姜瑜忙也丢开酒杯,挥手名人下去后,出言相询:“子郁,何事伤悲?”

  樊霄起先未答,待那一阵嚎哭过去,方抬头抹一把面,摇头叹道:“我阿姊——她怕是命不久矣。”

  樊夫人一事实为家丑,不可与外人道。然樊霄近来皆是故作洒脱,心中却有苦说不出,憋了这样久,好容易遇知己,这才忍耐不住,不一会儿便将樊夫人如何心怀怨恨,暗害赵姬,又嫁祸刘昭,最后被刘徇发现一事一一道出。

  末了,他只含泪摇头道:“阿姊犯下这样的大醉,大王已是格外开恩。然我从小得她照拂,着实心有不忍,这才悲从中来。如今她眼见着就要熬不过今秋,这要我情何以堪?”

  姜瑜不知从前温良谦和,为东郡诸人称道效仿的樊夫人竟会有如此变故,一时心绪复杂,久久回不过神来。

  想起白日所见之赵姬,他不由心生怜惜。那样琼颜仙姿,世间难得的人物,本该被捧于掌中心间,好生护着,却偏要受这等摧残苦痛,实在令人叹惋。

  可一转眼,他又为自己游移的心思而暗暗悔恨。赵姬已为□□,哪里轮得到他来怜惜?

  这般想着,他又替樊霄斟酒一杯,叹道:“世人皆难逃七情六欲,人生在世,亦没哪个能事事顺遂。不如一醉解愁。”

  樊霄将憋闷许久的苦处道出后,已感到如释重负,此刻不再嚎哭,举杯一饮而尽后,又恢复了七八分洒脱,遂又问起姜瑜:“子沛,你家中目下如何?成君阿姊之事,可有解决?”

  ……

  姜瑜虽为南阳人士,可自其祖父起,便久居长安。姜氏姐弟从小生在长安,也是富贵出身,只是近几年来,姜氏境遇每况愈下。

  姜成君如今二十有四,年岁不小,却仍未出嫁。她十六那年,曾与南阳太守张炎之子定下亲事。孰料那年天下大乱,张炎父子第二年便为流民所杀。

  至她十九岁那年,其父又替她与一太学生公孙偃定下亲事。其时,公孙偃不过二十又二,虽出身寒门,却颇有才学,颇得太常姜桓的赏识,更举荐其外出任职。

  然到姜成君出嫁前,姜桓骤然病逝。为守孝道,二人婚事只得推后,出孝期后,再成婚。

  谁料那公孙偃竟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,姜成君出孝后,他不但拒不承认婚事,更转眼便与大司马耿允的一门远亲定下婚约,不过半年,便行了婚礼。

  一时间,姜成君竟成了长安城里的一桩笑话。姜瑜少年意气,当即提剑,闯入公孙偃府中,砍下桌案一角,怒斥其枉读先贤诗书,是言而无信的小人。

  公孙偃从此与姜瑜姐弟结怨,后仗着岳家得势,时常寻衅。姜瑜无法,只得举家迁出长安,往信都来投奔刘徇。

  ……

  姜瑜亦面露忧色,一口饮下杯中酒,惆怅道:“阿姊这般境况,她虽不说,我也知她心中的苦处。父亲不在了,又出了公孙偃那样的事,只怕再没哪个正经的好人家愿上门求亲了。”

  长安有纷纷流言,自然待不得。而信都众虽不知其中细节,姜成君的年岁也在,定仍教人望而却步。

  二弱冠少年同病相怜,又是一阵痛饮,夜半方休。

  ……

  至秋狝日,天蒙蒙亮时,阿姝便已起身,盥洗后,披缥绢深衣,配黄金白珠绶带,发做大首髻,饰戴帽簪珥,作贵人助蚕装扮,再略施粉黛,便尽显妇人端雅华美之态。助蚕服乃贵人礼服,除入庙佐祭外,所有正式场合皆可穿着。

  年初春耕时,按理该王与后同行,王领众人春耕,后领妇人亲蚕。然那时阿姝仍在邯郸,未得参与,如今秋狝,算是头一回在这样正式的场合露面,因此她十分重视。

  刘徇此刻也已穿戴齐整,一身诸侯王冠服,衬得他身量越发挺拔修长,温和面目下是难掩的威仪气魄。

  他转头望着在铜镜前仔细检查服饰妆容的阿姝,不由的笑了声,拉着她手将人转过来面对着自己,上下打量两眼,毫不掩饰的夸道:“吾妻甚美。”

  这是他头一回直言夸赞她的美貌,实是发自肺腑。

  阿姝原还有些紧张,生怕有不妥,此刻听他这样说,蓦地红着脸觑他一眼,提着的心却莫名的放下大半。

  这两日,二人正好得蜜里调油似的,阿姝主动靠近些,替他拢了拢衣襟,颊边露出浅浅酒窝,柔声道:“大王亦英姿不凡。”

  刘徇微微一愣,随即便觉心口一颤,一阵难以言喻的舒爽渐渐弥漫,令他肢百骸都是愉悦。

  他忽然捧着她脸凑上去细细的吻了会儿,直至她面红耳赤,才松开,恋恋不舍的离去。

  雀儿待他出屋,方又入内,笑道:“大王如今待阿姝一日比一日好。阿姝如今再不能说大王不是真心吧?”

  阿姝斜睨她一眼,对着铜镜仔细补妆,闻言心中微动。

  自从邯郸回来后,信宫中没了樊夫人,刘昭也得了约束,外头亦无战事,刘徇大部分时候皆按时归来,二人竟是难得的好了这样久。

  她偶尔也想,若能这般过下去,似乎也并无不好,可不知为何,心中常有不踏实的感觉,仿佛下一步便要遇到什么变故。再转念一想,才恍然记起,刘徜之仇,仍是他心底最深的恨。

  数日前,冯廷与王卓来时,她分明能感觉到他拼命压抑着,差点就要喷薄而出的怒火。

  那两日,他素日的敦厚温和也消去三分,回宫中后,也于书房独坐许久。她总不敢打搅,更不敢出言询问,生怕一个行差踏错,这些时日难得的和睦温情便要消散得一干二净。

  此刻,镜中女子面容姣好,妆容剔透,再无半点瑕疵。

  她又细细的照了照,方转身,喃喃说了句:“但愿如此。”

  ……

  是日天朗气清,秋阳高照,西风猎猎。

  信都有檀台,建于战国时。其实,此地为赵国陪都,赵成侯为显“言必行,行必果”,以魏国所献之荣椽建檀台。檀台高峻恢弘,可与日月争辉,颇为壮观。

  此次秋狝,众人便可登檀台一观战况。

  檀台之下,各地勇武将士齐聚,只等大展身手,得大王青睐,从此建功立业,青云直上。

  阿姝携众女眷登檀台,随后便于众人或惊艳,或仰慕的注目下,挺直腰背,面不改色的行至早已登上的刘徇身侧。

  二人齐齐迈步,立在高处,俯视底下一众衣甲跨马,手持刀箭,面容肃穆,跃跃欲试的众人。

  樊霄与姜瑜二人亦在其中,少年人俊俏的面容与勃发的朝气格外惹人注目。

  姜瑜仰面望着立在高处那衣袂飘扬,娇柔清丽,又不失气韵华贵的女子,心头又是一阵怅然若失,好半晌才回神,蹙眉暗恨自己难以自控的心绪。

  他遂目光流转,在高台观战女眷中,寻到长姊身影,双手不由紧了紧。

  高台上,艳丽丰腴,窈窕成熟的姜成君轻摇团扇,目光也自正中的刘徇身上移开,对上弟弟坚定的视线,微微一笑。

  姜瑜视线与之遥遥相对,方暗暗点头,替自己鼓劲。

  他原出身富贵,未有许多争强好胜之心,可待父亲去后,境遇一落千丈,长姊更沦为他人笑柄,他方知于大丈夫而言,功业权势有多重要。此次来信都,他便做好了扬名立业的准备,争出一片天地,更替长姊争回脸面。

  观台上众人与底下数以千计的人见王与后至,纷纷行礼,高声呼喊。待行礼毕,刘徇命众人起身,亲自持槌,振臂击鼓,示意秋狝开始。

  此次命为秋狝,实则除第三日为狩猎,刘徇将一同参加外,前两日皆是演武。

  时人尚武。所谓演武,便是众将士同场竞技,比拼骑射摔角等。今日之第一项,便是骑射一项。

  众人需于校场中同时策马扬鞭,边行边射,最后用时最短,射箭最准者可拔得头筹。

  此时鼓声远扬,众将士井然有序行至早已备好的马匹边,跨马而上,在场中小跑着热起身来。不多时,待场中鼓声再起,便纷纷至道便集合,排列齐整。

  随着一阵急促鼓声,场中数十人纷纷大喝,策马而出,一时尘土飞扬,气氛紧张。

  其中,跑在最前头的四人中,赫然便有樊霄与姜瑜二个。

  只见他二人几乎并驾齐驱,每近一处箭靶,便夹紧马腹,挺住脊背,张弓搭箭,果断射出。两支箭又几乎同时射中正中红心。二人动作俱如行云流水,一气呵成,勇武中自有一番潇洒之气,令观战者一阵高声喝彩。

  樊霄原已跟着刘徇混迹军中,许多人颇知他的能耐,倒是姜瑜的表现,令许多人侧目惊叹:“那是素有才名的姜郎吗?果然君子六艺,一样也不缺,是个文武全才。”

  姜成君立于人群中,耳边传来众人惊叹,却仍是气定神闲,连摇动团扇的动作,亦如最初般轻缓温淡,仿佛丝毫未因弟弟的瞩目而有波动。只是,她佯装平静的浓丽面上,唇角却克制不住的勾起一抹骄傲的弧度。

  作者有话要说:明天我大概率是会按时更新的,但也可能会晚,毕竟又是周六啦,有点忙!

  如果十二点前没更新,各位小天使早上起来看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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